大周文圣

第214章 摊丁入亩,策论镇国!春闱,会元!

第214章 摊丁入亩,策论镇国!春闱,会元!
  江南考舍。

  江行舟略一斟酌,想明白之后,执笔蘸墨。

  既然“打击豪强”是大周朝廷的公开政治正确,那这篇会试策论,便可以直接写如何打豪强。

  策论的最关键,便是竖立它的正义性!
  他落笔:
  “《诗》曰:‘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;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!’

  王者受命于天,土地乃天赐圣产。

  天子代天牧民,民多则国强。当使天产归天民,岂容豪强私占?
  豪强兼并,夺民之田,使贫者无立锥之地,此非独害民也,实乃逆天悖道,窃天子之权!

  朝廷收其田,复授黎庶,使耕者有其田,贫者有其居——此乃顺天应人,归正王道!”

  江行舟搁笔,唇角微扬。

  这道策论,直指豪强兼并之害,更将其上升到“逆天、谋反”之罪!
  以“天命”重构均田之法,分田是顺天!
  以“王道”重释土地之义,豪强窃取是谋反!
  接下来,则是具体的执行之法——诸如强制迁徙、酷吏镇压、算缗告缗、限田令、摊丁入亩.等等。

  大周十道的三千多名举子考生坐在考舍里,埋头写策论。

  策论是长篇,动辄几百上千字,很难有高品级。

  写得好不好,关键不在字数多少。大多数人只要能写出[出县]级别的策论文章,就算过关了。

  陇右道解元李元奎咬着笔杆发愁:“让我写打击豪强?这不是让我自己打自己脸吗?
  我家就是当地最大的豪强,家里几十万亩地都是祖上攒下来的。

  我要是真按题目写,回家还不得被爷爷打断腿?”

  荆楚道解元宋楚望也直挠头,发愁:“我素来最烦这些权谋之斗,这题该怎么写啊?”

  考场里安静得能听见笔尖划纸的声音。

  有人写得飞快,有人抓耳挠腮。

  这篇策论不光考验文采,更考验考生敢不敢说话。

  檀香袅袅中,兵部尚书唐秀金负手立于堂前,来回踱步。

  鎏金兽首香炉吞吐着缕缕青烟,将这位主考官的身影衬得愈发肃穆。

  他时而驻足凝视案上考卷,时而缓步踱过青砖,乌纱帽两侧的展角随着步伐微微颤动。

  其实,在会试的第一场考核,已经基本确定了本届会试考中进士人员的范围——必须是写了[达府、鸣州]以上文章的考生。

  这群天才考生,才气足。

  接下来,只要正规正举的回答这篇策论,被录取的机会非常大。

  但是,才气只是意味着文位高,并不等于胸有权谋韬略。

  如果有人胆大妄为,公然在策论答卷上反对“打压豪强”,或是冷嘲热讽,那就算上一场写了[达府、鸣州]文章,也会被黜落。

  所以,策论是对举子们做最后一次筛选,并非决定性。

  唐尚书的目光扫过誊录房的方向——那里正有数十名书吏将墨卷誊作朱卷。

  “才气.”

  他摩挲着腰间玉带,喃喃自语。

  才气足的进士,有机会进翰林院,成为清贵的翰林学士,并不等于仕途通畅甚至可能一生,都不会出仕任官,成为朝廷大官。

  翰林院的白玉阶最喜才子,可那终究是清贵之地。

  想当年先帝,在文华殿训诫:“诗赋乃是敲门砖,治国终须济世才。”

  上一届春闱,恰逢江南水患,曾经名动洛京的探花,在问及治水策时,不也支吾难对么?
  他想起早先面圣时,陛下指尖敲着龙案说的那番话:“朕要的不是咏絮之才,是能在这宣政殿上,与朕共论天下大势的股肱之臣。”

  唯有同样策论出色,才会留在朝廷中枢,或者前往地方担任高官历练,再返回中枢。

  总之一句话,

  诗词文章,用来选才气文位!
  策论文章,用来选权谋韬略!
  两者兼有,无疑是最佳的中枢官员人选。

  成为翰林学士,拥有谋略之才,方有机会进入朝廷六部、或者成为地方的刺史级高官。

  两个时辰,如沙漏般悄然流逝。

  “铛——铛——铛——”

  衙役们收卷的铜锣骤然敲响,声震贡院。

  锣音未散,考舍内已是一片窸窣——有人长舒一口气,搁笔瘫坐;
  有人犹自不甘,指尖死死抵着卷面,想要再补充些什么,直至吏员冷声催促,才颓然松手。

  三千份答卷,如雪片般被礼部吏员收拢,汗渍未干的墨迹在烛火下泛着微光。

  偶有清风穿堂而过,掀起纸页一角,露出几行未干的字句,旋即又被朱印封存,再不得见天日。

  所有策论卷宗,被呈递至判卷房。

  主考官唐秀金展开答卷,目光甫一触及纸面,便骤然凝滞,半晌竟倒吸一口冷气——

  “天之地,天授于王。

  豪强岂能窃取?”

  江行舟仅以寥寥数语,便将豪强兼并土地之祸,钉死在社稷柱上!

  其言如刀,直剖要害——豪强土地兼并土地,并非简单的与民争利。更是提升到,“逆天悖王,窥视天子权柄”的严重程度!

  “妙极!”

  唐秀金目光一亮,拍案叫绝,震得茶盏轻颤。

  有此煌煌大义为基,那么皇帝打压豪强便是名正言顺,“代天行罚”,余下不过手段圆融与否罢了。

  再往下看,江行舟所列之法更令唐秀金,眉峰连挑——

  强制迁徙以弱其势,酷吏镇压以慑其心,算缗告缗以断其财,限田令以遏其贪
  虽多为史册旧策,却如百炼精钢,被他熔铸成一把寒光凛冽的治国之剑。

  唐秀金忽想起,前朝汉武帝徙豪强于五陵的旧事,本朝亦有“铁面判官”血洗江南豪强的先例。

  这些染血的典故,此刻在江行舟答卷上,竟显出别样锋芒。

  非是书生坐而空谈,而是蘸着史笔血墨写就的警世之言。

  “[摊丁入亩]——取消按照人口计税,而是按照占有亩数计税。

  如此,贫民税少,拥有田亩越多的豪强,交税越多!

  这一条新策,倒是新鲜,之前未曾见有人说过!”

  “江行舟这篇策论,才气冲天,竟也是[镇国]级!真是不可思议!”

  堂外暮鼓沉沉,唐秀金摩挲着腰间鱼袋,忽觉这薄薄纸页重若千钧。

  副考官礼部尚书韦施立不由感叹,“策论依然是一篇[镇国]文章,这实属罕见啊!”

  判卷房内。

  烛影摇红,青砖地上投下数道凝肃的身影。

  众位主副考官们,十分忙碌。

  五张紫檀案几呈“梅花状”排开,主考官唐秀金端坐正位,四位副考官各据一隅。

  主考官唐秀金判[出县、达府]以上策论卷宗,择优录取!
  四位副考官则如淘金匠人,在那些寻常卷宗中筛拣珠玉。

  每当遇得佳篇,必整冠振袖,捧卷疾趋至主考官案前,低声道一句:“请唐公过目。”

  满室只闻纸页翻动之声,偶有朱笔划过卷面的沙响,惊起一缕沉檀轻烟。

  最终,由主考官唐秀金决定录取三百份,名为“取中”。

  取中之制,关乎国运。

  三百贡生名额,如同三百道登天符诏,皆系于唐秀金朱笔起落之间。

  待尘埃落定,礼部将依例张挂“杏榜”。

  那满榜朱砂,映着国子监外新发的杏花,恰似为这些新贵披就的锦袍。

  一旦取中,就是被录取为贡生——他们将有资格参加殿试,按照会试排名进入殿中考试,通常殿试只分一甲、二甲、三甲等,不黜落。

  所以,登上杏榜的贡生,等同于考中了进士!
  洛京贡院。

  院门大开,三千名举子考生们一个个面色苍白,如游魂般散,走出考场。

  他们步履虚浮,宽大的儒衫被春露浸透,在风中簌簌作响。

  神情恍恍惚惚,青白的面容上还残留着墨渍与汗痕,似乎还沉浸在这场考试之中。    有人不住回头望向那座森严的考院,嘴唇翕动,仍在无声地推敲着那道策论。

  众举子们出了考场,无比忐忑!
  杏榜没有公布之前,他们也不敢肯定,自己是否被录取。

  “今年这届春闱太难了,堪称是千年第一龙虎榜![达府]诗篇竟然高达九百多篇!”

  一个举子嗓音嘶哑,像是把最后的气力都呕在了考卷上,“放在往年,这等文章必中无疑”

  他身旁的同窗惨笑一声:“今年可是千年罕见的龙虎榜,非[鸣州、镇国]不可必中啊!纵然写出[达府]文章,也只能排队待选!”

  至于那五十八篇[鸣州]文章,只要自己不作,基本都会考中进士。其他人可就不好说了!

  二人相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深藏的忐忑。

  此刻的洛京城华灯初上,可对这些举子而言,真正的煎熬才刚刚开始——杏榜未张,谁人能不悬心?

  “江兄!”

  章横排众而出,对着不远处那道青衫身影郑重拱手,“提前恭贺,此番必中会元!”

  “章兄!”

  江行舟转身还礼,衣袂翻飞,“文采斐然,也是必定高中。.你我同年,还当相互提携!”

  “江兄,杏榜下再会!”

  韩玉圭勉强挤出一丝笑意,拱手时指尖仍在微微发颤。

  他身后几人亦是面色灰败,宛如被抽了魂似的。

  陆鸣的儒衫下摆沾着墨污。

  曹安眼底布满血丝。

  顾知勉连束发的簪子歪了都浑然不觉,李潘更是走两步就要扶墙喘息。

  江行舟还礼。

  这几人往日都是才思敏捷之辈,此刻会试结束,却像是耗尽所有气力,霜打的残荷,连寒暄都透着股虚浮气。

  “诸位回去歇歇吧。”

  江行舟轻声道。

  他望着这些同窗踉跄离去的背影,忽然想起贡院中那支燃到最后的蜡烛——明明芯子都快烧尽了,偏还要拼死爆出最后一点亮光。

  贡院外的青石长街上,车马粼粼如流。

  各府家仆早已擎着灯笼候在道旁,一见自家公子踉跄而出,便慌忙上前搀扶。

  绫罗车帘次第掀起,将那些面色惨白的举子们一一吞入车厢。

  有老仆见少爷十指乌紫,竟是用力过猛,忍不住背过身去抹泪;

  更闻得某辆马车中突然爆出嚎啕——原是某位举子,独自在车厢内,终于崩溃了强撑的心气。

  “三日后放榜这届太难了,高手如云!九百篇[达府],令人绝望啊!”

  “且回去将养听天由命了!”

  零碎的对话混在车轮碾过御沟的声响里,被暮风吹得七零八落。

  江行舟负手独行,徒步返回不远处的薛国公府,望着最后一辆描金马车消失在拐角。

  车辕上挂着的铜铃犹在叮当,却像极了考院里催卷的云板声。

  远处贡院的朱门正在缓缓闭合,门楣上“明经取士”的鎏金大字渐渐没入阴影。

  三日后,这扇贡院大门将再度开启,只是那时——有人要踏着红毯登闻鼓院,有人却要悄无声息地收拾行囊,返回故乡再苦读三年。

  暮色浸染洛京天街,江行舟踏着青石板上斑驳的灯影徐行,漫步返回薛国公府。

  会试结束,他正好漫步洛京的天街,放松一下。

  满城百姓却似比考生更早知晓天命,沿街商铺纷纷挑起朱纱灯笼。

  “江公子大喜!”

  “会元公慢行,可要进来喝一杯?!”

  一路上,都有众多的百姓们,纷纷向他道贺恭喜。

  卖花娘子将新摘的牡丹,免费抛入他怀中。

  路上,酒肆掌柜捧着三十年陈酿追出半条街。

  江行舟含笑还礼,婉谢。

  虽然杏榜尚未公布,别的举子不好说,可是江行舟这个举子高中会元,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,无人可一争高下。

  薛国公府前,老管家早领着全府仆役迎接。

  见了他,便高声道:“公子此番不单是高中会元,更是大周开国以来首位‘十一篇镇国'的会试魁首!”

  话音未落,府内突然钟鼓齐鸣。

  江行舟一笑点头。

  他拂去衣襟落花,忽听得老管家低声道:“对了,大小姐来信说待公子殿试后,薛府便举家从江阴迁回洛京,老奴已命人重修了各处殿阁。”

  “嗯,将她的房间布置好!”

  江行舟道。

  薛太守和薛夫人在江州任职,肯定是回不来。

  主要是薛玲绮带着薛家兄弟,以及薛府各房姨太们,还有众多仆从来洛京。

  “是!”

  三日后。

  贡院门前。

  无比热闹,人潮熙熙攘攘。

  五更天的贡院门前,人潮已如沸水般翻涌。

  近万名举子将杏榜围得水泄不通,有人踩着同伴肩膀往前挤,有人攥着护身符喃喃祷告。

  寒门士子的麻鞋与世家子的云头履搅在一处,在晨露未干的青石板上碾出凌乱的湿痕。

  举子们早就在榜下等着——纵然明知无望,他们依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——说不定,前面的人策论答卷犯错被黜落,幸运就落到自己头上了。

  江行舟和众多江南道的同乡们,早已经在杏榜下等着。

  贡院大门轰然而开。

  礼部右侍郎赵温展开黄绢的刹那,整条街骤然死寂。

  赵温朗声念诵:

  “【天授十六年,春闱会试杏榜公布】:
  江南江行舟,十篇镇国诗篇、一篇镇国策论!会试第一名,会元。

  巴蜀刘春,一篇鸣州诗篇,一篇达府策论!会试第二名,贡士。

  蓟北道章横,一篇鸣州诗篇,一篇达府策论!会试第三名,贡士。

  江南韩玉圭,一篇鸣州诗篇,一篇出县策论!会试第一百名,贡士。

  江南曹安,一篇达府诗篇,一篇出县策论!会试第一百五十三名,贡士。

  江南陆鸣,一篇达府诗篇,一篇出县策论!会试第二百名,贡士。

  江南顾知勉,一篇达府诗篇,一篇出县策论!会试第三百名,贡士。”

  声浪如惊雷炸响,举子人群中一片沸腾。

  “哈哈,过了我中进士啦!江兄,韩兄,我考中了!”

  顾知勉愣住,癫狂大叫。

  江行舟仰头望去,那杏黄榜文在朝阳下,竟如刀光凛冽。

  杏榜三百个名字就是三百道龙门,跳过去的化龙升天,跌下来的踉跄远去,怕是要用半生来消化这场春闱的余痛。

  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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