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周文圣

第226章 朝为田舍郎,暮登天子堂

第226章 朝为田舍郎,暮登天子堂

  大周内廷。

  三位内阁宰相分席而坐,正商议要事。

  中书令陈少卿、门下令郭正、尚书令魏泯——这三位执掌大周朝政的核心人物,此刻正聚首一堂,斟酌如何“安排”那位朝廷风波中心的人物:江行舟。

  “如今江行舟以六元及第,圣眷正隆。区区正四品翰林侍读学士,恐怕只是他暂居数月之职。”

  “皇上对他的信重,已近乎极致。再次破格擢升,只是早晚之事。”

  “你我应早做打算,在三省六部中预置一席,以备他突然上任。免得措手不及,陷于被动。”

  尚书令魏泯半眯双眼,目光掠过陈少卿。

  若论内阁中地位最稳、最不惧后来者替代的,自是正值盛年、风华正茂的陈少卿。

  他尚有宏图待展,大业可为。

  然而若论谁心中最不是滋味,恐怕也是陈少卿。世人总将他与江行舟相比,言谈间皆是才俊较量。

  而他魏泯,已是垂垂老矣。再过几年,便当致仕归隐,这朝堂风云,终究是看不久了。

  陈少卿沉默不语,神情复杂。

  “当真拿他毫无办法?”

  门下令郭正瞥了陈少卿一眼。这话,是替他说出来的。陈少卿心高气傲,纵使心有不甘,也绝难宣之于口。

  如今内阁三巨头皆需面对江行舟的强势崛起,割让出实利,反倒成了拴在一处的局面。

  “江行舟此人才华横溢,行事缜密,几乎无懈可击。

  除非——

  除非他犯错。”

  魏泯语气平淡:“可要他犯错,谈何容易?”

  “如今他任翰林侍读学士,清要之职,不过终日清谈。

  言既无罪,又何来过失?
  些许小过,于圣眷正隆的他而言,根本无伤大雅。

  唯有那些手握实权、肩负重任的朝廷大员、封疆大吏,方有犯下大错之可能。”

  “不出数月,皇上必定予以重用。

  如此天纵之才,岂会长久闲置于翰林院?”

  “依我之见,不如就在六部的侍郎之中,为他腾出一个紧要位置。

  我们主动上奏,推他出任实职。

  一来,向陛下表明我等胸怀,不妒贤能。

  二来…唯有做事,才会出错,才会开罪于人。欲成大事,便需以身入局。唯有他犯下大错,皇上才会失望…别人方有机会。

  否则,寻常手段,想要阻他晋升……绝无可能。”

  话到此处,内廷再次陷入一片沉寂。

  既是要让出一个紧要位置,便意味着必须有一方派系做出让步,忍痛割肉。

  大周圣朝的中枢核心,是三省六部。

  中书省,主掌决策,依皇帝旨意起草诏令。

  中书令总领其事,侍郎辅佐,舍人执笔草拟。手握制定政令、决策谋划之权。举凡国家大政、皇帝诏敕,皆由此出,是为政令之“源头”。

  御前女官南宫婉儿,便任中书舍人之职,常司诏书起草。

  门下省,职在审核。以侍中(门下令)为首,侍郎、给事中共参其事。

  中书省所出政令,皆须经门下省审议。门下省有权驳还诏令、封驳政议,是诏令出台前的关键一环。

  中书省和门下省,是朝廷最核心部门,人员编制并不多。

  尚书省,主理执行,体系最为庞大。

  负责将中书、门下二省通过的诏令政策落地实施,为最高行政执行机构。

  总揽六部,统管大周圣朝一切行政事务,权责最广。然其一切行动,必以诏令经中书、门下程序通过为前提。

  “江行舟若晋身中枢,入三省六部,自然是从六部侍郎起步。”

  “吏部、户部、礼部,乃上三部,权位最重。

  兵部、刑部、工部,为下三部,权责稍逊。”

  魏泯沉吟片刻,缓缓道:

  “兵部侍郎不可。

  兵部尚书唐秀金乃江行舟座师……若让他入了兵部,整个兵部恐怕就成了他们师徒的一言堂。”

  “可若将他这堂堂六元及第状元郎,安置于刑部或工部,出任侍郎……又恐有轻慢之嫌,反显我等刻意打压。

  唯有上三部侍郎,较为妥当!”

  “既决定安排在六部侍郎,不如做得大方些!”

  门下令郭正微微颔首,接口道:
  “吏部管官,礼部掌科举,皆不易出纰漏。

  户部侍郎,位列六部次席……执掌天下钱、粮、货殖。”

  他轻笑一声,意味深长:“呵,寒门士子.骤然掌管天下钱粮货。”

  三人深邃的目光交错,彼此心照不宣,皆垂首缄默。

  钱、粮、货殖,乃天下至诱之物。

  多少地方县令郡守、户部僚属,皆在此间栽倒,身败名裂。

  这并非他们刻意设局陷害。

  若江行舟自己按捺不住,起了贪念,那便是他自作自受。

  纵是皇帝,也必为之失望。即便不予重处,往日圣眷,恐也再难复炽。

  光阴流转,倏忽一月。

  晨光微熹,大周皇城笼罩在一片庄严肃穆之中。

  百官依序入殿,于玉阶之下整齐肃立,屏息凝神。

  女帝端坐龙椅之上,垂拱临朝。

  她凤目低敛,朱唇微抿,似是沉浸于国事思量之中,周身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威仪。

  司礼太监王德全拂尘一扬,声调悠长:“有——事——启——奏,无——事——退——朝——”

  “陛下!”

  尚书令魏泯应声出列,手持玉笏,躬身奏道:“启奏陛下,如今内有诸侯需加抚慰,外有边疆蛮妖诸国,屡生事端,窥我山河。

  国库开支因而骤增,钱粮调度倍显吃紧。”

  “当此之际,急需能臣干吏,总筹度支,整饬财政,方能使国库丰盈,以固国本。”

  “臣观现任户部侍郎刘凡祯,才具有限,难当此重任。

  恳请陛下准其调任地方。”

  “户部侍郎一职,关乎国计,牵动天下钱粮,伏乞陛下圣心独断,另简贤能接任,以安社稷!”

  户部侍郎刘凡祯闻言猛地抬头,霎时心下了然,脸色骤然一白。

  他看向户部尚书杨思之,对方却垂眸低首,一言不发,始终未以上官身份开口。

  门下省的郭正与中书令陈少卿,两位内阁重臣,也皆无表态之意。

  堂上诸公,个个面沉如水,神情漠然。    仿若眼前之事,与他们毫无相干。

  刘凡祯心中一片凄然。

  他明白了,自己已在无声无息间成了朝堂博弈的牺牲品。各方势力早已暗中达成默契,要拿他的前程,为某人铺路。

  可他也是数十年寒窗苦读,一步步挣扎上来的。

  虽根基浅薄、朝中无人,却仍凭一己之力,熬过无数明枪暗箭,才终于坐上这户部侍郎之位。

  他甚至曾暗暗期盼,待杨思之致仕归隐之后,能由他接任尚书,执掌大周一部之权。

  而如今,一切戛然而止。

  他的仕途,终将断送于此。

  刘凡祯心中涌起一阵悲凉。

  他并无任何过错,也未曾留下把柄,却就这样被冠以“才具有限”之名,轻飘飘地断送了前程。

  “臣才疏学浅,难当重任,恳请辞去户部侍郎一职,外放地方。”

  刘凡祯没有挣扎,只是平静地拱手请辞。

  朝中内阁执宰们早已达成默契,任何辩白都只会自取其辱。

  不如顺势而下,求一处外任,至少仍可为一地之守,为封疆大臣,安稳余生。

  殿中有几位六部侍郎与尚书省官员见状,不禁暗自松了口气,神色间流露出几分轻松。

  尽管他们并不明白,为何偏偏是刘凡祯成了那个被牺牲的人。

  但至少,他们自己的位置——暂时是保住了。

  “嗯,准奏!”

  女帝微微颔首,准其所请。

  她并不在意,一名并没有做出多少功勋的户部侍郎的去向。

  状元江行舟正式踏入朝廷,才是她期盼之事。

  她目光却转向一旁,淡然问道:“魏老尚书以为,何人可接任户部侍郎一职?”

  魏泯躬身奏道:“老臣以为,如今朝廷用度吃紧,财政左支右绌。

  新任户部侍郎当以开拓财源为首要之责。

  臣斗胆举荐——正四品翰林侍读学士江行舟。

  他曾献《推恩令》之策,屡有建树,实为可造之材。

  若授此重任,晋升正三品户部侍郎,令其推行改革,扩展财源。既可历练才干,他日提拔升迁,也足以令人心服。”

  “臣附议!”

  群臣纷纷拱手附和。

  如今大周圣朝内外开支浩繁,塞北道、蓟北道、漠南道等边陲各道催饷索粮之声不绝,户部财库日益见绌。

  这烫手山芋,交给江行舟自是再合适不过。

  若他能开辟新源,解朝廷燃眉之急,固然是好。三省六部、大周各道的开支,也就宽裕了。

  倘若办砸了,得罪了太多的人——岂不正好遂了许多人的意?

  更有不少大臣,暗自揣想。

  若这位江侍郎借此权位,心生贪念,从中渔利捞好处……那便更有一场惊天的好戏可看了。

  朝堂之上,不知多少双眼睛,正等着看江行舟如何栽倒。

  “准奏!
  陈卿,此事便由你拟个章程。

  北疆雪狼国近来屡犯边境,其心叵测,不可不防。

  户部须得任用得力之人,尽快筹措钱粮,以备不时之需。

  即依魏卿所奏,调江行舟为户部侍郎,授以改革之权,务必整肃清源,理清户部库银库粮,并开拓财源。”

  女帝声调平静,却字字清晰,不容置疑。

  “臣,领旨!”

  陈少卿躬身行礼,神色肃然。

  早朝陛下亲口下旨,中书省草拟圣旨,直接下发门下省、尚书省。各部对此皆无异议,半日便可办妥此事。

  内廷值房。

  一名年轻太监含笑趋步上前,低声贺道:“恭喜状元爷!今日早朝,陛下已下旨,晋您为正三品户部侍郎!

  请您速回府中,静候宣旨。”

  江行舟正在值房中翻阅圣典。

  作为翰林侍读学士,他素日不必参与常朝,只需每日入直宫中,处理少许文翰事务。

  他含笑起身,自袖中取出一锭金子,从容递向太监手中:“有劳公公特意通传。”

  “状元爷,这如何使得!”

  那太监受宠若惊,连连推辞。

  谁不知江行舟并非寻常朝臣,乃是陛下跟前炙手可热的新贵。

  三日之内,由正七品翰林修撰拔擢为正四品侍读学士;不出一月,又由侍读学士之职,跃升实权在握的正三品户部侍郎。

  如此升迁,堪称青云直上、圣眷隆极。

  纵观整个大周圣朝,从未有谁晋升如此之速。

  这位状元爷的前程,又岂是他们这些低级内侍敢轻易“打秋风”的。

  “这是讨个彩头的吉利钱,公公不必推辞。”

  江行舟含笑将金锭再次推入他手中,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。

  那太监几番推让,终究拗不过,只得赔笑收下,连声道:“那小臣便沾沾状元爷的喜气,谢爷的赏!”

  江行舟离了内廷,乘马车回到江府。

  “户部侍郎…”

  他轻声自语,这个任命确实出乎他的意料。

  短短一月之内,竟能再度擢升,速度之快,实属罕见。

  更关键的是,此次并非虚衔——户部执掌天下钱粮赋税,乃是真正的国之命脉所在。

  朝中权柄,除吏部外,便以户部为尊。

  若无陛下鼎力支持,若无内阁诸臣默许退让,这般要职绝无可能轻易落于他一个资历尚浅的新任官员手中。

  他敛目凝思片刻,终究未再深究。

  圣旨顷刻即至,届时,天子和众大臣们的用意自当明了。

  “圣旨到——!
  翰林院侍读学士江行舟接旨——!”

  一声长喝划破了府邸的宁静,宣旨太监手持黄绢,仪仗队伍肃然地抵达江府门前。

  “臣,江行舟领旨!”

  江行舟闻声整冠敛容,即刻率领妻室薛玲绮及全府上下,于庭中恭迎圣旨。

  府内仆从皆垂首屏息,一时间鸦雀无声,只闻风拂衣袂之声。

  (本章完)

Tap the screen to use advanced tools Tip: You can use left and right keyboard keys to browse between chapters.